【2024年07月份閱讀筆記：《人生流當品》第129頁～第148頁◎秦嗣林】
1.良心是商業行規，不是附加條件。我常請客吃飯，動輒花上好幾萬，雖然桌上是山珍海味，但我全程在應酬，很少吃東西，有時候回家還會弄一碗泡麵充饑。公司前面有一家麵攤，經營多年，店內沒什麼裝潢，生意不錯。因為我平時外食有兩個原則：快和簡單，所以我經常去這家麵攤吃飯。有次，我看到一位小姐對麵攤老闆說：「你們家的麵比別人貴20%！」老闆娘說：「我們家的食物是真材實料，比人家貴很合理。」小姐反駁：「你這樣講，好像別家都不是真材實料......。」老闆娘最後說了一句：「我賣的是良心價！」......↓
2.聽完老闆娘的回答，我實在太好奇，決定找她一問究竟。「請問良心價是什麼意思？」老闆娘解釋，「我洗菜比別人多洗半小時，桌上的醬油都是用古法精釀的，價錢比一般貴50%；當天賣不完的小菜，全部丟到廚餘桶；請了兩個阿姨，一個月薪水三萬。我和先生的開銷加上店租，每個月要支出25萬以上。你說，我不多賺20%，怎麼划得來？」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，不起眼的麵攤也是一個經濟體，也有經營的大學問。回家後，我開始思考自己的公司，有沒有值得加20%的地方？店裡的商品貨真價實，不賣假東西，給員工的薪資也都符合市場行情，為何不能再加價？我決定去問問客戶，跟他們說，因為我的公司很有良心，要加價20%，看看他們怎麼說。
3.「你的良心在哪裡？你的東西比台北市任何一家珠寶行還貴。」A小姐說，既然如此，我問她為何不跟比較便宜的店家買？她說：「因為他們比你更沒良心。」我又問了B小姐，她說：「我同意，你做生意有點良心，但是不要加價在我身上，因為沒有顧客願意接受加價。更何況，良心是店家本該具備的，沒良心的店家做不久。」我覺得B小姐說得很有道哩，良心是開業者必備的。良心就是善良之心，懂得替客人著想，努力為客人做更多。餐廳願意把菜洗得更乾淨，修車廠更注意車安，食品製造商不會添加有害人體健康的致癌物，良心不是多餘的，也不是附加的，是傳統商業的行規，這個小故事，值得企業老闆好好思考。
4.「從商業史來看，越有錢的公司，越可能沒良心。」表面上以客為尊，骨子裡卻把客戶當傻瓜。幾年前，我就面臨過這種小蝦米對大鯨魚的事，一家標榜高大尚的百貨公司無視合約內容，對有利於己的部分堅持到底，卻對客戶的權益完全不顧，利益吃乾抹淨，義務能省就忽略。我常去的一個小小麵攤，老闆堅持良心經營，無論是食材、用料、流裡程序都要求優質不肯馬虎。有一年，麵攤的價格一次提高了10%，客人哇哇叫，老闆理直氣壯地跟顧客說明：「我比別人貴是合理的，因為我要求高，所以成本也比別人高。」我聽了非常佩服，付費從沒煩言。
5.前幾年，有一個上市的大食品公司賣假油，該公司老闆是一位號稱擁有數百億資產的大富豪，沒想到這麼大的食品公司竟賣起假油，連法官也非常疑惑。這名老闆的說法是：「因為大家都這麼做。」意思是不能只責怪他一個人。然而食品事業涉及民眾及兒童的健康，是十足的良心事業，這種錢多到三輩都花不完的人，時時刻刻還在賺昧心財，真是一個毀三觀的殘酷例子。
6.我將想要加價的念頭向兩位客戶提出，A小姐的答案非常直白，她代表大部份消費者的心態，喜歡貪便宜，只要花得少、贈品多，就可以無視品質優劣。有知識的人都知道，七百毫升的純天然橄欖油，成本不可能少於100元，食品公司賣的橄欖油怎麼可能僅只60元？內行的人會知道這個價格有鬼，可是消費者卻趨之若鶩，難道他們不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嗎？所以，廠商與顧客都沒良心。B小姐的答案就有趣了，她認為良心不是加價的理由，更不是附加條件。做生意本就該有良心，可是在競爭激烈的紅海裡，有良心恐怕堅持不久，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。唯一的解決方案是「實話實說」，商品優缺點全部羅列告知，至於最後的選擇，就由每一個顧客自行決定了。
7.好老闆比總統還偉大。過年前，總有很多老闆來當鋪求援，小公司或大企業都有，所以過年時期，當鋪人山人海，忙得不可開交。剛好一位老客戶到店，神色匆匆，我就問他是不是來贖東西？「哪有這麼好！我是來當東西的。」一臉憔悴的他說道。原來，他是為了員工們的年終獎金而來，其實他有很多貨款可收，卻要等年後才收得到，只好把他蒐集的一批名錶拿來當鋪典當，我突然想起，去年他也是這樣籌措年終獎金。
8.他聽我這麼一提，說：「秦老闆，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啊！我已經連續五年的過年，都來找你報到了。」他說做電子零件加工業，都是收支票，但是廠商都把日期壓在年後，偏偏年終獎金必須是現金，而且不能拖欠，這是員工最重視的一件事，發太少員工不開心，更不能遲發！否則，年後可能就沒人來上班了，講著、講著他就熱淚盈眶......。我跟他說，生意既然不好，要不要想想其他辦法？他說，每年都有創新和計畫，照理講業績應該越來越好，但計畫往往趕不上變化，整體景氣差強人意，每到年終總是捉襟見肘。他也想過降低人力成本，但有些員工跟了他十幾二十年，怎麼裁？只好每年重蹈覆轍，想辦法籌錢。
9.我看他這樣實在很不忍心，這個老闆跟我年紀差不多，也是年輕時日以繼夜地打拼才小有成就，他去中國發展後損失不少，回台灣又重起爐灶，在業界算是老資格，卻是經營風雨飄搖的事業。我觀察來籌措現金的老闆們，真的覺得老闆不是人幹的，為了公司營運、員工薪水，常常汗如雨下、筋疲力盡，但員工們卻認為老闆都是自私自利、趾高氣揚、吃香喝辣，把老闆罵到一文不值。其實，老闆為了訂單全球跑透透，甚至一年裡有一半時間都在國外搶單，為了員工的生計，無論賺賠，都要如期發薪水，真是「當家三年，連狗也嫌！」
10.員工喜歡罵老闆，就像我們常常罵總統一樣，但是，總統只能讓大部分人有小確幸，沒辦法實質發薪水給大家，真正對員工負責的人是老闆。很多老闆即便傾家蕩產，也會完成對員工的義務和責任。相形之下，我覺得那些過年來當鋪典當，換現金給員工的老闆們，都比總統還要偉大。
11.「好的老闆是大山，你可以依靠一輩子；壞的老闆是深淵，一不小心就沒頂了。」我的第一位老闆，是一位在梨山種水果的農夫，我替他打工三個多月，除了一天吃兩頓飯，一毛錢工資都沒有拿到，最後，老闆跑路，我扛了兩麻袋的爛蘋果，下山到東勢鎮擺在路口賣，打算換點路費。沒想到一部大卡車迎面而來，等我回過神的時候，蘋果已經變成果汁了。
12.我的第二位老闆是當舖老闆，他是我的偶像，精明、能幹、滿腹韜略，可謂人中之虎，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，終身受用。第三位老闆是建設公司的董事長，他的生意頭腦能用天才兩字來形容，不但房子蓋好後，可以賣給客戶賺很多錢，還把巷道、馬路賣給政府再賺一筆。照理來說，社區的巷道、馬路應該是建商要負責，但是我的老闆可以由政府施工，再賣給政府，活像金庸筆下的韋小寶。
13.我的第四位老闆，是軍中的二級廠廠長，任何汽車、機械他都會修理，還把領導統御之術發揮到極致，當你立功的時候，他會給出超越想像的獎勵；當你惹禍的時候，他會給你終身難忘的處罰。我在他身上，學到了人定勝天，只要有權、有勢，沒有不可能的事。
14.以上這幾位老闆，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。一個不負責任的老闆，壓榨你的勞力，騙取你的忠心，最後任憑你滅亡；一位好的老闆，教你專業，授你經驗，助你在人生奮鬥，他們不但賞罰分明，你還可以很放心地跟著他們務實學習，因為老闆永遠有學不完的看家本領，當然比總統還偉大。老闆是衝往陣地的標竿，他的成敗與你息息相關。遇到好的老闆，永遠不需要換領導人。
15.有錢沒良心，霸業終成浮雲。古人說「義不經商」、「慈不帶兵」，綜觀古今中外，成功的商人都非常霸氣，往往也很專制，而才氣縱橫、詩情畫意的人，不曾聽說有任何商業上的表現，所以，曹雪芹會餓死，股神巴菲特主宰了華爾街股市。民國56年，我的父親在基隆開設一家建築材料行，取得了土木營造執照，開始他的營建生涯，不到三年，他從一位小建商成為知名人物，但我父親是個重情講義的人，最終為朋友所騙，落得兵敗山倒、家徒四壁。
16.三十幾年前，我有一位客戶從一間小車間開始幹起，第一次找我周轉時開著一部破發財車，車牌還被交警查扣，一開口要求當十萬，我聽了差點笑出來，這位仁兄非常嚴肅地告訴我，這是他事業的轉捩點。從那時候起，一年內，他來過當鋪七到八次，我從他的口中得知，他不斷跌倒又爬起來。二十年後，他成為一位上市公司董事長，手段強硬、霸氣十足，在商界享負盛名。
17.西元2021年，一位非常有名的商界名人過世了，他口銜金湯匙出生，一生在脂粉堆裡打滾，最終的命運讓人唏噓。其實戲如人生，社會名流多的是這樣的人，他們最後活成了一個笑話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在當鋪裡，我看過猛龍過江，也看過浮萍飄蕩，深切體悟出─你的目標就是你的一切。有非常多富二代繼承父輩江山，擁有無數財富，卻不能青出於藍，依我的觀察，主要原因就是德不配位、無可載福。
18.「君子不可創業；小人難付守成」，意思是說，不能果斷無情，就沒辦法在商場立足；不能厚德、惜福，就不能守成霸業。看美國開國英雄班傑明富蘭克林40歲時功業有成，退休時也不過才43歲，他從43歲到80歲都在為理想付出，帶動美國自由主義企業家的傳統精神，貢獻社會，反觀台灣企業家，真正讓人佩服的沒有幾位，經營有成的二代更是寥寥無幾。其中奧妙，不可言喻。在沙漠裡，仙人掌的成長過程是一篇詩章，同樣地，在殘酷的商場裡，特立獨行的勇士也會受到世人永遠的歌頌。這不是因為他們擁有傳奇故事，而是他們成功後慷慨地付出，百年功業一塵土，多少滄桑在其中。
19.「創業維艱，非君子可成；守成不易，唯小人難養。」我記得15歲的某天，天還沒亮，就有人敲門敲得山響。等我把門打開，進來一群父親的廠商，每個人手上都拿了一張退票，因為前一天他們的支票被拒絕付款了，所以一大早就來我家裡要錢。打從那一天起，我們家的客廳可謂日日「高朋滿座」，等我年齡稍長，了解前因後果，才深深覺得經商需要一些超人的能力。
20.首先是要有百折不撓的精神，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像是常開著小發財車來典當的李老闆，他說自己經歷過三次倒閉，其中兩次是太太回娘家賣房子、參與標會挺過來的，三番兩次遇到挫折，他的心態卻讓人吃驚，雖然積欠資金，他從來不著急，好像「山人自有妙計」；發生倒閉風險、面對所有債權人時，他依然面不改色、滔滔不絕，大家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，還得繼續跟著他做下去。所以，我常常稱他為商業界的劉邦。
21.我也看過很多有名的第一代企業家，都靠省吃儉用成功的，出國都坐打折經濟艙，跟他一起出差的高級幹部，不免怨聲載道。但是，他的兒子卻是非商務艙不坐的人。企業的創始人往往霸氣十足，嚴以律己，但是隨著時間，也會開始發生企業文化的問題。企業創辦人如果心術不正、沒有誠信，當他到達頂峰的時候，很快會人去樓空。為什麼呢？因為跟著他的人必然是物以類聚，學到一些奸詐、狡猾、坑騙的本事，這種企業好景不常。
22.另外，也有一種企業老闆很正派、很努力，但是對接班人的教育不足，結果二代接班以後，整個企業以光速塌陷。台灣能夠成為寶島，是因為絕大多數的企業家都是厚德惜福的人。台灣的人，才是台灣的寶。
23.員工笨，才不會自作聰明。有次出門幫一位企業老闆鑑定骨董文物，當天相談甚歡，氣氛融洽。老闆信心十足，對骨董文物很有見地，我幾乎沒有什麼插話的餘地，碰到這類狀況，我通常不會談得太深入，怕氣氛變差，乾脆輕描淡寫。鑑定到一半，一位員工著急地敲門進入會議室，向老闆報告一件事情，員工話才說完，老闆就勃然大怒，把對方臭罵了一頓，在場其他人全都愣住，沒人知道該如何是好。直到老闆發洩完，員工離開，因為氣氛實在太糟，我提議大家先休息一下，便去了一趟洗手間。
24.洗手間裡，我的左右各有一位仁兄，右邊就是剛才那位被臭罵的員工，左邊那位不認識。右邊那位仁兄氣憤難耐，不斷咒罵老闆；左邊那位則是說老闆性格狂妄、自以為是，邊講邊數落右邊仁兄「道行」太淺，應該和其他員工一樣私下解決，不必讓老闆知情。回到會議室，老闆已經恢復得意氣風發，我對他的文物一一給出意見，也算賓主盡歡。在離開前，我忍不住請他再給我三分鐘的時間，我說：「剛剛你的員工跟你報告，不論他報告的內容是對是錯，你都應該給他獎勵。因為員工笨，公司才會聰明。」
25.員工心中有疑惑，想尋求答案是一種忠誠的表現。以豐田汽車為例，他們的生產線上有很多橫向、顏色鮮明的拉索繩子，其實那是「緊急拉索」，只要生產線上的員工覺得有疑問，或發現異狀，可以立刻拉紅色的拉索。這時，整條生產線都會停止，警報器大響，場館人員立刻到現場了解原因、仔細檢查，不管該名員工拉對還是拉錯，都不會因此被指責。如果拉對了，還會被獎勵。我和老闆說，剛才那位員工敲門進來報告，表示問題很緊急，如果他選擇不說，默默私下和同事們把事情處理掉了，老闆始終被蒙在鼓裡，這樣公司就會變笨了。
26.這和骨董文物鑑定的原理一樣，先把自己放在笨的位置，才會想辦法去學習更高深的鑑定方式，假如覺得自己無所不知，這種人的收藏品肯定假貨充斥。我怕這位企業老闆聽完後，會想拿掃趕我走，趕緊匆忙離開，兩小時後，我便接到他的道謝電話。希望這位老闆能用聰明的腦袋，把公司治理得更好！
27.「一顆螺絲釘，起不了什麼大作用。幾百萬顆螺絲釘，就會造就一艘無敵巨輪。」螺絲釘要不要聰明，當然不用。因為螺絲釘不會自己選擇正當的位置，也不知道它自己要扭幾磅才正確。如果能按照設計圖，把它安裝到正確的位置，上了適當的磅數，這個螺絲釘就會有非常厲害的成效。
28.很多公司員工喜歡自作聰明：養成愛走捷徑、極思私利的觀念，螺絲釘一旦擺錯位置，危險便會發生。另外有喜歡「磨洋工」（敷衍了事，用無意義的動作消耗時間。）、占小便宜、監守自盜、假公濟私的員工；更有一些人養成了互相取巧的手段，變成一群明目張膽坑害客戶的團隊，這樣的螺絲釘不但放錯了，上的磅數也不對。
29.螺絲釘放錯了容易發現，磅數上錯了，飛機就會空中解體、禍福難測。所以，企業領導人要有擔當，所有的決策無論成敗，一肩扛起，對下屬只要求做對的事，不要求他們為了業績自作聰明、自以為是。近年銀行界發生理專違法詐欺的事件，這些理專都是著名大學財經系的高材生，行為令人髮指，他們虛情假意騙取客戶的信任，再隨意動用客戶的資金，買賣高風險金融商品。賺了錢中飽私囊，虧了就賴到公司，導致幾家銀行災情慘重。
30.分析這些事件可以知道，銀行高層應該是聰明的，但是主事者把聰明運用在無底的欲望上，要求下屬每月成長率要達標，惡意放任員工自我進化，久而久之員工變聰明了，什麼離譜的壞事都在時時醞釀。事發後，公司看起來很笨，其實這種笨也是裝笨，因為老闆每天打高爾夫球、看報表，下屬為了迎合老闆，不擇手段把業績做起來。這樣下來，有人假聰明，有人假笨蛋，顧客就變成了真受害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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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陳泰源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