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2月份閱讀筆記:《如果有一天,我們說再見》第25頁~第39頁

【2022年12月份閱讀筆記:《如果有一天,我們說再見》第25頁~第39頁】

1.老爸十六歲被拉去當兵打仗,就再也沒回過老家。來到台灣,成了另一個家之後,他卻終年在外跑船,無法回家。所以他對家既渴望,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經營,加上我家的複雜結構(同母異父),父親總是覺得,那些非他血緣的孩子,一定隱隱地懷恨著他這個叔叔。......↓

2.老爸入院後,我那些叫他「叔叔」的兄姊,對他細心地探望、陪伴,終於解開了老爸的心結、撫平他的疙瘩。所以那三個月老爸好懊悔,懊悔錯失了那多美好的團圓夜!於是,那些她在醫院無眠的夜裡,常常喃喃著:「今年,我們要過一個好年!」

3.他辭世時,距離過年僅二十幾天,他心中那個「好年」終究未發生。我好遺憾,也好難過。但,重新一想,我又替老爸開心了起來,他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,其實天天都是團圓夜啊!

4.種田阿公的過世,應該是自己長大之後,第一次經歷親人的生死離別。小時候,曾經因為家庭的經濟變故,回到鄉下度過一年寄人籬下的日子。在那個物質缺乏的年代,阿公高大的背影彷彿成為唯一的依靠。不識字的阿公養了一頭水牛,幫人耕地犁田維生,而剛上國中的自己,似乎理所當然地成為阿公的專屬牧童。

5.記得天氣熱的時候,阿公會刻意讓犁田的水牛在水溝旁停下腳步,然後要我趕緊舀水幫牛沖涼。有時忙到夕陽西下,祖孫倆伴著水牛漫步回家,他總會要我先跑回家,點燃稻草到牛舍煙燻驅蚊,生怕牛隻夜裡不能好好休息,影響了隔天的勞動。

6.從來也沒想過,這樣強壯高大的阿公也有倒下的一天!最後那些日子裡,阿公躺在加護病房裡,自己只能無助地撫摸他那雙無比神奇,卻早已滿佈皺紋硬繭地手掌,除了靜靜凝視,終究無話可說......

7.在阿爸經商失敗的那段日子裡,若不是他堅持收留我們一家人,或許自己的生命又將是另外一番光景!甚至到了晚年,他還趁著體力許可,騎著鐵馬走尋自己身後的埋骨之地。我想若非這段生命轉折的祖孫緣份,或許今日的自己未必會走上中年歸農的道路。

8.曾經想過趁他還在的時候,為他多留下一些生命故事或口述歷史,日子卻在忙與盲之間悄悄流逝。直到喪禮結束後,阿母遞給我一個滿是鏽斑的馬口鐵盒,沉甸甸的,翻開盒蓋竟是滿滿早已不再流通的一元硬幣!阿母說,這是阿公生前特別交代要還給我的,那是二十年前那個苦命小孫子離開時忘了帶走的祕密積蓄。

9.來到宜蘭鄉間,下田歸農轉眼十年,似乎慢慢可以體會阿公當年照顧土地的心情。原來,對農人而言,農田不但是生計的支柱,也是生命中難以取代的陪伴力量!除非你真的下田,否則不會知道每塊田地都有著不同的個性,年復一年,田地與農夫在無數晨昏之中,相濡以沫,終至成為彼此血肉的一部份。

10.不知是誰說的,每塊田地都是老農夫心中最後一個未嫁的女兒!這十年來,在村裡為許多老地主送上最後一程,也為他們肩負起照顧身後田地的責任。儘管平日在田邊經常會聽到老人家嘴裡叼念著:「草仔艾刈刈耶!傷長啊啦!」但肩上卻如實感受到他們無言的託付。

11.我想,能夠在他們健在時,接下這群老人家身上的重擔,卸下他們心頭的掛念,該是對一個農夫來說,最好的人生禮物了!當年來不及還給阿公的恩情,我想,這樣做,他老人家應該也會高興才對。

12.賴青松,三十四歲從日本拿法學碩士後,岳父借給他在宜蘭員山鄉深溝村的兩分半田地,引進日本種稻認股制度,成立台灣的「穀東俱樂部」,在插秧前就先找一群朋友預付認穀,共同承擔天災風險,他則是受雇於穀東的田間管理員,支領固定薪水,採用自然栽培法,完全不使用農藥與化學肥料,同時公開種植紀錄。在數百位城市穀東合作下,歷經十一年,現在耕作已達六甲地,成為宜蘭友善耕作代言人。

13.在城市長大,受高等教育卻踏入農地,賴青松認為這顆稻米的種子,在十二歲時,被經商失敗的父母送回台中阿公家寄養的那一年,便已埋進心田。得到阿公體型、身教的青松寫下對阿公最難忘的回憶,如今他仍每天踩進水田裡,因為這是條有著阿公背影的田埂路。

14.電擊時,父親的身軀像魚一樣彈跳起來,看似奮力,卻又極端無助,這個畫面我永遠都忘不了。

15.在近港城市生活總是沾染了幾絲腥鹹的氣味。爸擅泳,在他眼裡是沒有什麼泳姿可難倒他的。他常自信說:「我是海軍陸戰隊的哪。」在他曬得黑到紅通通的皮膚,還可以想像他在照片中當他穿著海陸小紅褲的時代。

16.有些時刻,他會眺向海遙遠之處,低聲唱著:「叫著我,叫著我,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......」卻也從來沒有聽他唱完過。好像在海的另一邊,有著什麼在呼喚他,再很遠很遠,同海潮一起窸窸窣窣的,像是揉捏什麼紙張的細微聲響,被白花的浪給推走了。

17.在通白的病房之間,流連輾轉。那個時候的他已將失去意識了,骨瘦嶙峋,黑色的髪旋像是被加入調色劑似的,斑雜許多灰白色,眼皮如一片枯黃的葉子,靜靜覆蓋。病床輪子逕自貼著敞亮反光的走廊轉動,醫療器具碰撞發出哐啷哐啷地聲音。

18.自從爸因肝硬化住院之後,就常常想著回家。回家做什麼?哥和我,以及弟弟都上學,家裡是沒有人的。媽早在爸生病後,好像人間蒸發地消失了。我曾問爸,媽去哪了?爸說,媽像是一條魚,被釣走了。是的,或許爸也覺得這世界也像是偌大海洋,充滿危險,隨時都有被餌騙去、被釣走的可能。趕緊返家,趕緊返家,多年後,爸已是壁上一框大照片了。

19.呼吸沒了,施以急救,心肺復甦術,無效,再試一次,無效,醫生問是否電擊,哥說,救活爸爸。胸口一震,他跳躍了,躍起樣子好似一切與他無關。

20.坐在礁石岸邊,爸爸靜靜地坐在一旁,好像過了許久,他才開口說:「你看喔,魚在水裡待久了,環境黑黑的,都變成近視眼了,在水裡面看不清楚,牠們不能只靠眼睛而活。」他閉上眼睛。我們便不再說話,讓涼風吹著我們。

21.他看不清楚人為何說愛時相愛,欲離時無情(媽媽被另個男人釣走的)。不對,他知道,情都留下了,留在空蕩蕩的家裡,留在每一個物件上、每一段記憶裡。他是知道的,他返家了;他一聲不響地走了,走返家了。

22.陳少翔,其父親年輕時是海軍陸戰隊退伍,個性樂觀,因夫妻離異,每天借酒澆愁,一年半後肝硬化,才47歲就走了,他那時才15歲。陳在「如果有一天,我們說再見」徵文比賽中得到民眾組首獎,事隔十年,下筆時仍是邊寫邊哭。「這是我獻給爸爸一個正式的告別。」

23.陳少翔說:「如果時間能倒回,不會讓父親受電擊的苦,也想和父親多相處。」他說未來會考慮簽署「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暨維生醫療抉擇意願書」,也會和他的孩子說,當生命走到盡頭時,不需侵入性急救,人生終點,好好互道再見,就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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