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03月份閱讀筆記《我們》：第148頁～第161頁

【2023年03月份閱讀筆記《我們》：第148頁～第161頁】

1.看到樓梯了嗎？它是往上走的喔！我相信未來是向上走的！我一直都覺得很抱歉，薇閣幾乎填滿了我的生活。有時好想陪你去散步，陪你去打針，但時間挾持了我，不過還好，你身邊總有熱情的學生，幫我好好孝順你，只要你是快樂的，我的天空就是晴朗的。不曾忘記過每年的母親節，今年的氣氛想必特別不一樣。其實我想說的只是 我愛你。......↓

2.母親節前夕，翩翩學校寄來她手繪的賀卡，封面、封底和內頁，被她畫滿插圖，寫滿文字。從她幼稚園開始，每年母親節我都會收到她的卡片或手做小禮物，今年是我當母親的第十四個母親節，正如她卡片內頁說的，今年的母親節氣氛特別不一樣。在生命關卡徘徊的我，面對母親和女兒，有一種更想緊緊擁抱的心情。做為女兒，我覺得自己還該再努力和珍惜些；做為母親，我很感恩上天送給我的這份禮物。我和翩翩，一起走過太多「相依為命」的人生片段，她陪我度過許多悲歡......

3.那年，建和躺在加護病房裡，那是一段禍不單行的日子，挫折和意外接踵而至，甚至去車廠打蠟，車鑰匙也會被服務員折斷了，平順的生活被轟得千瘡百孔，我毫無反擊之力......有天晚上，我和翩翩從醫院回家，經過福林橋邊的超商，進去查詢建和金融卡的餘額，因為店員疏失和電腦故障，卡片莫名被機器吞掉，銀行行員要持有人去銀行領回，我用對講機和行員交涉許久，只好在超商等保全來處理。呆望著暗夜街上來往的車燈，我感到四處碰壁的無助困窘，忍不住掩面哭泣，翩翩靜靜坐在一旁，陪著我落淚。翩翩從很小開始，看到我流淚，便會跟著流淚，有幾次我擦乾眼淚問她：「你哭什麼？」她總是認真看著我，稚氣地回答：「你哭，我就哭！」

4.那天，天氣又濕又冷，翩翩從陽明山田園教學回來，自己在浴室刷洗弄髒的球鞋，聽見我進門的聲音，她背對著我問：「媽，你今天研討會還好嗎？」我沉沉地回了一句「還好」，她聽出我的心情，問「你怎麼了嗎？」我走進浴室，從背後抱著她大哭。因為我把講評的場次調到早上，下午抽空去門診看骨骼攝影的檢查報告，醫生告知病情移轉，而我憂傷的心情瞞不住她，我對她說：「翩，媽對不起你......」她轉身哭著說：「媽，你不用對不起我，你要對得起你自己！」

5.翩翩有超齡的成熟，這些年來家中發生許多事，迫使她的心智快速成長，她從我的女兒，變成我的朋友，更在某些我慌亂無法自持的時刻，給我鼓勵安慰，甚至提醒忠告，就像她在卡片封面「Always Follow the Light」下寫著：我們的故事，沒有，最亮眼的封面，卻有，不平凡的劇本，就算，路上的燈熄了，還有，角落的光陪伴。

6.結婚之初，我原本沒有生孩子的打算，總自私地認為生養孩子不是我的人生期待，但拿到博士學位後，突然覺得人生似乎還有值得去完成的事，於是婚後第十年有了她，因為她的出生，我開始學做母親。而她一直努力扮演好女兒的角色，照顧好自己的課業，讓我放心，逗我開心。而她對我所有的期盼，化作了卡片封底密密麻麻的三十六句「早日康復」。......親愛的女兒，正如你所相信的，「未來是向上走的」，媽媽會加油，因為我們的緣分還很長很長......二〇一四年五月十一日

7.有人說，會來當你孩子的人，是要藉由親子關係，解決和你之間的累世糾纏，有的是來還債的，有的是來討債的。對於這種說法，我半信半疑，但我相信，會來當我孩子的人，必和我有很深的緣，我們會在這一世中，相互扶持，一起學習。

8.翩翩小時候，我總遺憾：這孩子我生得這麼辛苦，躺在待產室裡痛了三十幾個小時，她卻長得不像我，還有不少朋友頭一次看到她，便說：「長得像爸爸，對吧！」等她漸漸長大，我才明白，原來她是個性像我，所以她和我的「像」，不是在外表，而是在內心。我知道個性是天生的，但不確定是否與遺傳有關，後來我發現，我們的相像和默契，其實像是一種鏡像活動，我們在生活作息間，甚至枕邊閒聊中，彼此影響，讓我們不斷對照修正，然後愈來愈像。

9.國中時搭公車上下學，有次經過圓山站，我站在司機後面，有個穿白襯衫的瘦小男子，經過我身旁準備下車，順手在我穿著制服裙的臀部上掐了一把，我不假思索地轉身朝他背上狠狠捶上一拳，全車乘客盯著他看，於是他匆忙下車。這麼回想起來，原來翩翩像的是那個三十多年前，面對危急直率反擊的我。

10.二零一二年冬天，在我情緒低落的那段日子裡，有個黃昏，我們一家經過中山北路六段的巷子散步回家。那天就和平常一樣，我和翩翩並肩走著閒聊，建和靜靜跟在我們後面，突然一陣靜默，不知是說到什麼觸動翩翩的思緒，她抬頭對我說：「媽媽，我知道我和爸爸讓你過得很辛苦，如果沒有我們，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，會快樂很多。如果可以，我寧願選擇不要來到這個世界，換你的快樂。」

11.我聽完，除了感動，還有很深的自責，該給她快樂的，應是做母親的我，但我竟讓他願意為我的快樂，放棄自己的人生。於是我停下腳步，告訴她：「翩翩，你是我最重要的寶貝，我願意用全世界來交換你的存在。」然後緊緊摟著她，一路依偎回家。

12.常有朋友問：你的孩子這麼懂事貼心，是怎麼教的？我總不知如何回答，因為除了陪伴，我從未刻意去「教」什麼。反而很多時候，是我從孩子的純真善良，反省自己的人生態度，她讓我更懂得凡事感恩，保有真心。

13.我知道孩子受到驚嚇，因為平日熟悉的交通工具，成為慘案現場，新聞中的受害者，可能會是身邊任何一個人，這一切使她非常沒有安全感，於是我和她說：「這就是無常！」她在昏暗的房裡，不發一語地聽著。

14.我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，慢慢告訴她：「我們無法預知明天會以什麼面貌到來，就像我們無法掌握生死離合。其實我們沒有昨天，也沒有明天，我們擁有的只有眼前的當下。所以，對於身邊的人事物，我們只能在還能愛的時候，好好去愛，希望在緣分盡了、必須離開的時候，留下回憶和思念，讓自己沒有遺憾悔恨！」其實我知道這很不容易，但卻是我們必須學習和面對的人生功課。

15.「媽，班上有個同學聽說你生病的事，特地來安慰我，她眼睛紅紅的，都快哭了，和我說：『翩翩，你好可憐！』」我看看鏡子裡她白淨的臉：「那妳覺得自己很可憐嗎？」她想了一想，說：「有點可憐吧！」我和她說：「生老病死，是人生的過程；面對生老病死，是人生的功課。這些功課，有的人早點學，有的晚點學，但終究都要學到的。我們家比較早碰到這些事，所以這門課你比別人學得早，但學得早不一定比較不好，學得晚也不見得比較好。」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我想，這些年來我們一起走過許多風雨，這番話她是懂得的。

16.元旦假期最後的早晨，送翩翩上鋼琴課前，陪她在忠誠路的摩斯漢堡吃早午餐。我們選了面對街景的窗前，並肩坐下，街道上的台灣欒樹已漸轉枯黃，金色的陽光灑下一地的溫暖，客人不多的店裡流淌著柔柔的音樂，我倆沉浸在這美好的片刻。

17.她吃著漢堡，我喝著花茶，她突然對我說：「和你一起出來真好！」我故意逗她：「哈哈，是因為都我付錢嗎？」她大笑說：「不是啦！」接著停頓了一下，些許靦腆地輕聲說：「是有媽媽真好......」我伸手拍拍她的肩，我們相視而笑，然後一起把臉轉向窗外，看到冬陽拋下的金線在風中欒樹上輕盈舞動。

18.「媽，你今天過得好嗎？」這是我們常常彼此關心的問候。我想了想，說：「今天看到你小姑姑的臉書，她畫了幅燭光，說要送給幾個朋友，和『堅毅的如珊』......」、「我看到了，看到你也按讚了！」、「我只是有點意外，她用『堅毅』來形容我，我只覺得自己是個認命的人，碰到什麼，就去面對和接受，很多事不是我能選擇的......」、「我也覺得『堅毅』的形容沒錯，很少人像你碰到這麼多的事！」聽到女兒的認同，我笑了，竟有種小孩被師長讚美的歡喜。她轉身繼續吹頭髮，一會兒又停下來，問我：「媽，你人生中覺得辛苦的事，是不是都發生在我出生以後啊？」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，我怔了一下，說：「大概是吧！」然後她笑了，笑得眼睛彎彎像月亮，說：「我很高興......」、「高興什麼？」、「因為這一路上，我都能陪著你！」

19.晚上洗完澡，我和翩翩在房間裡閒聊碰到劉醫師的事，我隨口說：「你爸如果一直維持這種沒有壓力的生活，會愈來愈年輕，可是你瞧，你媽白頭髮愈來愈多了......」翩翩問了一句：「那你覺得幸福嗎？」我說：「很幸福！」她低聲地說：「幸福就好了，沒甚麼好抱怨的！」、「......」上帝派了一個小天使到我的身邊來，在我鑽進死胡同時，把我帶回家！小天使和我如萬花筒般的生活小戲，一幕又一幕，以不同的圖形色塊登場，拼貼出屬於我們的憂歡歲月。二零一五年五月二日

20.上學期期末口試時，老師問她生活中有什麼挑戰？她和老師說：這是個秘密！老師點頭微笑，她繼續說：她五歲時媽媽得乳癌，一年前媽媽癌症移轉到骨骼，雖然她覺得這是不小的壓力，但她告訴自己，仍要快樂地面對每一天。她回答完，老師沒有對她的英文做糾正或評論，而給了她一句中文的「加油」。

21.今年母親節前，我同樣收到她從學校寄來親手做的卡片，上面寫著：春天會再來，月亮會回來，但我不知道若有一天我們正式道別，還有沒有機會再遇見？會不會我重新認識的你不像現在如此充滿溫馨？我可不可以任性，任性地停在這裡，陪伴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