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05月份閱讀筆記:《武昌街一段七號》第175頁~第195頁

2022年05月份閱讀筆記:《武昌街一段七號》第175頁~第195頁

1.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一日深夜,明星熄滅了最後一盞燈;二〇〇五年,一家三代再度點燃明燈......阿錐知道,有些故事,一直沒有被遺忘,有一些人,始終沒有離開。......↓

2.台北市的大飯店一間間開,人們要喝咖啡、吃西點,多的是選擇,明星生意走下坡,付不起員工如大飯店的薪水,二、三樓咖啡廳七、八個員工紛紛被挖角,最後只剩下三個。

3.自此炒股風氣興盛,許多人連工作都辭,每天到明星聚集,看報、打聽名牌,清雅閒淡的空間成了人聲鼎沸的市場。股票族戲碼愈演愈烈,有次,一名婦人,因為看好股市飆漲,將丈夫的退休金全部投入,不料慘賠,情緒激動,竟在三樓爬上窗沿鬧自殺。

4.後來,許多股票族看完盤,發現賠錢便不付帳走人。還有人在店裡推銷空頭支票,甚至有人要我們給保護費。近幾年國稅局一口咬定明星收入豐厚,要繳高額稅賦已經很傷身,現在竟然連幫派也來了。他望著艾斯尼的老位子,看到幾個股票族將雙腿翹上桌子;他望著周夢蝶的老位子,看到幾個不上班的年輕人趴在桌上打盹。上三樓,望著《文學季刊》使用過的房間,坐滿脫鞋翹腳的客人,股票書刊、報紙散滿整地。

5.雖不捨、不甘,但他不願意煮出一杯杯走味的咖啡,決定歇業。周夢蝶、黃春明、白先勇、政大校長歐陽勛也請一位任職中央日報的學生來勸,但大家聽完阿錐面臨的困境,也只能無奈離去。

6.一九八〇年代,出現「台灣錢淹腳目」甚至「淹頭殼」的比喻,消費習慣改變,金錢遊戲瀰漫大街小巷,六合彩、大家樂、股票,與過去樸實節儉的風氣截然不同。一九八七年,股市一路狂飆到一九八九年的一萬兩千點,一位熟客有天上門得意的說:「我前幾天過生日,花了四萬多塊。」還理所當然地說:「現在股票賺錢這麼容易,四萬元算什麼?」指數上漲時爭相請客,吃不下也要拼命點餐;下跌時卻連咖啡錢都不付就偷偷溜走。

7.一九八九年五月,靜惠在美國洛杉磯生下小外孫次子柏毅,阿錐特地前往探視,之後為了處理歇業事務,已有半年不曾見面,見到女兒一家人,阿錐和太太開心極了,尤其六、七個月大的柏毅白胖可愛,已有七磅六,十分討人喜愛。

8.「爸,醫生說柏毅有自閉症,以後不可能講話、不可能站立,也無法與人溝通......」電話傳來嚎啕哭聲,阿錐知道女兒壓抑許久。阿錐決定飛一趟美國,發現兩歲的柏毅不會走路,碰到水就會失控狂叫。每天一早,女兒帶著柏毅四處接受治療,從語言治療、系統平衡、耳鼻喉科、過敏科、中醫針灸,回到家,女兒仍不放棄,抱著孩子泡在浴盆中,儘管孩子大哭大鬧,她始終輕柔地說:「媽媽在這,不要怕。」

9.小柏毅雖然不說話,卻常拿著畫筆畫著,女兒在家開放牆壁讓他作畫,每當過敏發作,柏毅總是拿著奇異筆在牆壁上盡情塗鴉,不羈的線條、艷麗的色彩,這個小外孫似乎要透過繪畫傳達什麼。

10.女兒陪著柏毅更衣下水,孩子再度失控,阿錐坐在池畔,感覺四面八方射來異樣的眼光,但女兒不為所動。他見到平常重視儀容的女兒頭上綁著毛巾,雙手緊抱孩子;當孩子因為濺濕臉頰而失控,女兒取下頭飾的毛巾,一邊幫他擦乾,一邊說:「別怕,再來,你可以做到的。」

11.然後繼續抱著尖叫的孩子一次次練習浸水、吐氣。阿錐注意到,哪怕孩子只是在水裡多待一秒,女兒眼中就會露出無比欣慰。他抹著不小心被池水濺濕的眼角:「我的小女兒真的長大了,她已經長成一個堅強又勇敢的母親了。」

12.柏毅八歲那年的某一天,女兒撥電話回台灣:「爸,柏毅被鑑定為天才!專家還說,他未來極可能成為大師級人物,要我們千萬別找美術老師來教他,讓他愛怎麼畫,就怎麼畫。」柏毅進入洛杉磯聯合學區的美術天才班研習。二〇〇四年,國際知名藝術公司邀請他開辦個展,作品除了被幾家大公司收藏,也被美國自閉症協會印製為卡片,在美國銷售一萬套。一九九九年十一月,更被《洛杉磯時報》選為傑出孩童,以優異的藝術天分和其他十位正常的孩子同獲殊榮。怕水的障礙也克服了,好幾公里來回游阿游,就像一條魚,二〇〇六年,他更獲得台灣特殊奧運游泳競賽的金牌和銀牌。

13.女兒自幼長得可愛,深受俄國友人和蔣方良疼愛,前來明星的作家也都叫她「小公主」。一路上,求學、工作都算傑出。柏毅出生後,她遇上人生變奏曲,我只能適時陪伴,不能全然取代,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,她必須學習面對自己的人生課題。果然,她做到了,她和女婿的辛苦沒有白費,柏毅每次的大小畫展,不管是在美國或台灣,我永遠不缺席,這是我給他的鼓勵,也是對女兒和女婿的支持。一個自閉症的孩子,十歲就有能力辦畫展、賣畫賺錢,你看他傻,他還看你傻呢!

14.餐廳歇業後,二、三樓出租出去,改為素食餐廳-居仁堂。事隔三年,一位客人一早來問:「不是要重新開幕嗎?」阿錐見客人火氣上來,趕緊上前安撫:「我請你到福華飯店去喝咖啡。」「我不必讓誰請我喝咖啡,我就是要喝明星的咖啡。你們不能說話不算話,先說等三個月,後來又等一年,現在已經等三年了,到底要我們等多久?」往後的日子,仍是三天兩頭就有人上門追問,員工都習慣了,直到二〇〇四年夏天的那場大火。

15.明星咖啡廳舊址失火的消息透過媒體傳播迅速傳開,阿錐尚未趕到現場,關心的電話已先響個不停,幾個小時內一百多通電話湧入、幾十個人為明星復業請命。火滅了,二樓、三樓後方和四樓倉庫已被燻得漆黑,但他並不難過,因為心早已被眾人的關懷所溫暖。這把火,讓更多人想起明星 。

16.他試探性在櫃檯放了一本連署簿,只要有人開口鼓吹明星咖啡重開,便請對方簽名連署,不到幾天,簿上已密密麻麻填上三百多個名字,有親友、鄰居、老顧客、久未謀面的作家朋友。「好吧!讓明星重新開業吧!」店裡一陣歡呼。等待了十五年的的一句話,竟也是藏在自己內心多年的渴望。

17.整起事件雖有三名消防隊員受傷送醫,還好都無大礙,忙著勘查、收拾,也忙著接各方的關心電話,「還好,不太嚴重」「電視轉播的畫面上一團黑煙直冒,看起來很嚴重。」「是啊!透過電視畫面,看起來確實嚇人,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嚴重」語末,所有人又不忘留下一句:「別租給素食館了,重開明星吧!」

18.我被感動了,比任何人更加思念明星的一磚一瓦、一桌一椅。就讓明星的故事下去吧!一九四九年,我陪著六個白俄人創立明星;二〇〇四年因為一場火災決定讓明星重生,背後還多了一群老朋友、老顧客的情義相挺。

19.解決了鐵窗和木窗的問題,剩下的就是前往埔里運回那些老桌和老椅。明星歇業時,因為不捨丟棄這些陪伴走過四十多年的老家具,阿錐和太太將它們運到埔里一處禪寺放著;經過了十五年、經過了九二一地震,禪寺附近的建築都倒了,這些老桌椅卻奇蹟似地躲過一劫。阿錐常想,也許它們也一直在等著重新歸隊吧!

20.讓阿錐毅然復業的另一個重要原因,正是遠在美國的女兒靜惠全力支持;得知父親即將重開明星,她同意帶著柏毅回台灣接手明星的經營管理。現在,阿錐一點一滴重建明星;未來,明星的故事與文化將在下一代重新綻放光亮。在二樓掛上白俄人帕索斯基的畫,紀念明星走過的俄羅斯歲月;在三樓掛上柏毅的畫,象徵文化使命的傳承與新生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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