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03月份閱讀筆記《我們》：第200頁～第221頁

【2023年03月份閱讀筆記《我們》：第200頁～第221頁】

1.年輕飛揚的大學歲月，總是老友相聚時，一再咀嚼而毫不厭膩的話題，正如並不崇拜偶像和憧憬愛情的我，卻對日劇《愛情白皮書》喜愛有加，那個描述大學死黨情誼的故事，常把我的思緒拉回青澀純真的時光中......彷彿看見抱著厚重《說文解字》的自己，穿梭在大仁館和大義館間；在華岡淒風苦雨的夜晚，等在電腦教室外排隊打作業；在白天文義主修和晚間英文輔系的空檔，啃著男友送來的麵包果腹。那是一段物質貧乏，卻精神愉快的日子，雖然那時的我們也有許多牢騷，但卻無法掩飾成長的歡心和青春的喜悅。......↓

2.政坤是第一個讓我感受到什麼是「文藝組」的人，他寫詩、寫小說，他讀赫塞、讀尼采。還記得有次在大典館上課，祝豐老師正在解析作品，我們倆就坐在老師前方的長桌兩側，政坤將他的小說偷偷遞給我看，我看得很有興味，傳紙條問他情節安排什麼的，就在老師面前這麼一來一往，老師雖然瞪了我們幾眼，卻沒說什麼，現在想來，那真是一段年少輕狂的歲月。大二之後，在我開始了解什麼是「文藝組」時，政坤卻意志堅定地轉去會計系，決定學商，做個生意人。政坤曾說，那次中正路口的偶遇，使他接續起過去屬於文藝的自己，那時的他曾再度提筆寫小說，寫關於網路和人際關係的故事，他的生意夥伴大多感到意外，我卻覺得熟悉親切。

3.後來政坤放下寫作的筆，由網路事業走向數位出版，創辦出版社，為喜愛文學的人搭建舞台，出版文藝作品，舉辦文學獎，支持文學研究社團......我想，不論是半路出走另闢道路的政坤，或是留在學校繼續努力的我，雖然我們最終都沒有成為作家，但我們都用自己的方式，堅持喜愛文學的初衷。年輕時的夢想，也許不會完全依照最初的藍圖去實現，但經過歲月的淬鍊打磨之後，往往會轉化成另種樣貌，悄悄還魂歸來。二零一四年十月三日

4.半個月前秋老虎，天氣熱到不行，我們聊到氣溫，他說：去年父親節那天，台北溫度飆破了紀錄，高達三十九點三度。上星期颱風來襲，我們聊到淹水，我說記得有一年颱風，台北火車站捷運淹大水，他就說：那年國賓飯店前的地下道也淹滿了，是在民國九十年，納莉颱風的時候。我聽得目瞪口呆，問他：「你怎麼都記得？」他靦腆地回答：「因為我喜歡歷史。」他的數字天賦，讓人想到朱賽貝●托納多雷的電影《寂寞拍賣師》裡，那位總坐在咖啡店窗邊、有數字異能的女侏儒，她能準確無誤地說出有哪些人、在何時、多少次，進出那座屬於她的大宅院。

5.那天，我坐在飲水機附近，看見年輕的全盲師傅阿吉端著不鏽鋼茶壺走來，茶膽裡的茶葉已泡開膨脹，高過壺口，他直接拿到飲水機出水口，加添開水，我很擔心他會燙到手，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，但不一會兒他便輕鬆地裝妥離去。我忍不住問顏師傅：「阿吉怎麼知道水滿了？」顏師父說：「憑感覺！」、「不會燙到手嗎？」我追問。「也一定燙到過手，但久了，憑感覺就可以知道水差不多要滿了。就像我們盲人也能煎魚......」、「對─，那天我聽到有師父說要煎魚，那怎麼煎呢？」我迫不及待插嘴問他。他笑著慢慢說：「魚下鍋以後，煎到有焦香味出來，就知道快煎熟了，眼睛看不到，其他的感覺就會特別敏銳，就像我有個朋友是全盲，他能穿針，我們有一點視力的都比不上他，還要請他幫忙穿針......」我很好奇：「他怎麼做到的？」顏師傅輕描淡寫地說：「就是憑感覺，久了就熟能生巧，就像聽障者的眼力特別好，他們雖然聽不到，但觀察很細微，別人臉上一點點的情緒變化，他們都能看出來。視力不好的人，聽覺、嗅覺、觸覺通常會比較好；下半身受傷無力的人，上半身的肌肉會特別發達。人都會找到一種求生存的方法......」

6.顏師傅的這番話，使我想起黃春明的散文《屋頂上的番茄樹》，文末描述他小學三年級時，看到他家屋頂長出番茄，就問祖父，為什麼屋頂沒有土能長出番茄？祖父回答：「想活下去的話，管他土有多少！」我們明眼人，常被許多事物眩惑，總覺得所有的便利都是理所當然，而顏師傅他們在成長過程中，應早已習慣了挫折和不便，甚至為了「活下去」，學會一套適應生活的方式。他們可以憑感覺添水，憑嗅覺煎魚，憑觸覺穿針......因為看不見，一切得用心，但看不到外界的干擾，心似乎更清明了。二零一四年九月二十八日

7.我們說好的，《天天想你》是我們文藝四的班歌。故事的開始，是二零一三年的耶誕。那天下午最後兩堂課，我們在導師時間辦了耶誕同學會，這是我的小小私心，因為過完年我必須請假治療，無法陪你們到最後一學期，所以我決定留下歡樂的回憶，讓自己少點遺憾和虧欠。你們班平時安靜乖巧，不常搞笑，但為了同樂會的表演，不但分組設計節目，許多同學還不顧形象，放下身段，賣力演出，有的唱歌、跳舞，有的演戲、變魔術，博得許多掌聲和笑聲，讓我對你們另眼相看。

8.那天，雅珊和羅謙這組表演歌唱，唱的是陳綺貞版本的《天天想你》，不知情的你們覺得那是好吃好玩的耶誕趴，對我而言，卻是最後一次在教室裡和你們共度課堂時光，聽完雅珊的歌，有種莫名的思念愁緒，於是我起身故作鎮定對你們說：「聽了這首歌，這個寒假，我真的會天天想你們了！」看你們笑得很樂，我又說：「畢業以後，開同學會時別忘了唱這歌來相認，這就當我們的班歌好了！」我的玩笑，你們當真了。第二天，純安、哲雅、庭慧等一群同學在KTV大合唱《天天想你》，上傳臉書給我看，我邊看邊笑，笑到眼角濕濕的。

9.在文藝組擔任導師十多年，你們是我唯一當兩次導師的班級，大二時的初相遇和大四時的再相逢，所以總說：我們的緣分很特別。記得你們大三下學期期末，在「小說選及習作」課將結束時，我和大家說：「對有些同學來說，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課了，因為你們大四沒有我的必修課了！」當時我發現有些同學有點悵然，於是我輕聲地說：「人生不就是這樣嗎？緣起緣滅！」但一個月後，我接到通知，要我再帶你們一年，我很意外，也很開心，在臉書上給你們留言：「讓我再陪你們一程，然後以喜悅的心情看你們展翅飛翔......」但正如我們討論沙特小說《牆》時所說的，人生的荒謬，上帝的玩笑，你的手指常無法在人生的琴鍵上彈出你預想的音符，從天而降的休止符，使樂音嘎然而止，讓人有種不知所措的困窘。

10.我的中途離席，增加了同事的壓力，李老師接下了你們導師的工作，帶著你們幫我加油打氣，在我開始治療的前半年中，陸續收到你們的特別禮物，而這些都是支持我的力量：三月，收到張笠、詩宴和一群同學作的一大盒紙鶴，色彩繽紛，充滿活力；四月，收到芷羽寄來你們為我製作的繪本，同學們分別留言繪圖，不但貼心地放上生活照，還為逗我開心，寫上許多笑話......每翻閱一頁，就像你們輪流跳出頁面和我說話，於是我把想告訴你們的話留在臉書上，就像大三時每週在你們小說課的學習冊上留言：......（省略跳過，請買書買來）

11.請病假以來，有些情緒很複雜，本該怨天尤人的心情，因為大家對我的愛，讓我了解而更加感恩，原來，這些人生的磨難，是為了見證愛的存在！做為一位老師，我必須承認，我很幸福，也很幸運，因為我得到的遠比我付出的多得多。因為我們的緣分那麼深，所以，請不要嫌我囉嗦，我想和你們多說幾句─......回了四十幾位同學的話，希望你們都收到。謝謝你們的祝福和鼓勵，還有許多讓我笑出皺紋的笑話，我相信我們的緣分不會終止在這裡，我們還有故事要繼續。

12.二零一四年五月，我去參加你們的謝師宴，盛裝打扮的你們，看來長大了許多，是即將步出校園的社會新鮮人了。雅珊邀我和羅謙、睿驛、天佑一起「昨日重現」，合唱《天天想你》，而最後的節目，是播放老師們的祝福，我沒想到在這樣的氣氛下，和大家一起聽著我給你們的錄音，芷羽坐在我身旁，輕輕地把頭靠在我肩上，我有一種送女兒出嫁悲喜交加的複雜心情：

13.首先，我要謝謝李老師。她把你們聚起來，為我準備這份珍貴的禮物，真的很給力喔！在你們的錄音留言裡，我聽到你們對我的關懷鼓勵，還有很多的不捨心疼。我很感動，即使是那些本來互動不太多，或者是羞於表達的同學，但我發現，我們的心一下子拉近了許多，而且是，如此地靠近。我聽著你們的聲音，然後想著你們的表情，讓我好懷念那段一起上課的日子。

14.你們談了對自己十年後的期望，有的同學只希望平凡快樂的生活，然後有一個美滿的家庭、安穩的工作，養活自己還有父母家人，這看來小小的願望，其實我覺得很棒，因為這是所有大夢想的基礎。也有同學，要堅持寫作，想寫小說，寫詩，寫劇本或者翻譯，對於一個文藝組的老師來講，我很高興聽到文藝組同學對創作的執著。我想，未來即使你們不把這些當成「飯碗」，但別忘了，這是能夠讓你人生獲得很多快樂和滿足的方法。所以，千萬不要丟掉文學這個朋友喔！

15.最近呢，我在朋友的推薦下看了一部日劇《倒數第二次的戀愛》，結局裡的女主角有句話說得很好，我要跟你們分享，她說，要和自己的未來談戀愛。所以，我也期望你們從現在開始，就跟你們的未來談戀愛，而且要好好去愛，好好去經營。

16.至於我呢，我也在想，我自己對未來十年的期望是什麼呢？我發現，我和許多同學一樣。首先呢，我覺得應該是認真努力地活著，然後呢，就像很多同學說的，希望和你們再聚首，到時候，我們要一起開啟這個時空膠囊，來驗證我們現在許下的這些願望是不是都實現了。最後，親愛的文藝四同學，加油囉！

17.畢業典禮後，我收到睿驛用line傳來自己編曲彈奏的《天天想你》，我用手機一遍遍地播放，心裡想著你們這一班。在人生這趟單程旅途上，我們都沒有回頭再來的機會，我們在此相遇交集，然後分手道別，往各自的人生道路繼續前行，也許有天會重逢，也許就此各奔東西，但我相信，多年後回首，我們都會記得，曾有這麼一段歲月，我們一起走過......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九日

18.乍暖還寒的五月初夜晚，我獨自走過泛著潮氣的忠誠公園，去參加你們的謝師宴。你們要畢業了？我感覺很不真實！在我缺席的過去一年裡，時間彷彿停格，腦海中的景象，清晰地靜止在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們最後的課堂中，在我心裡，你們是永遠的文藝三。

19.關於你們的記憶，像幻燈片在前播放：記得你們剛上大二時，第一堂課中，我習慣地介紹課程和作業要求，但你們的說話聲此起彼落，令我有些不耐，其中還夾雜帶有鄉音的普通話，我納悶：「這是真的嗎？我要開始教大陸人大陸文學了嗎？」之後的某天，冬雨飄飄，水氣極重，大孝館教室後的大片玻璃窗布滿霧氣，坐在後排的瑞恩突然站起身來，走到窗前用手指畫圖，她的舉動讓正在講課的我停了下來，於是全班回頭，笑成一團。

20我不曾擔任你們的導師，但和你們很投緣。不知是因為那次讀書會，和你們討論蘇偉貞的小說《陪他一段》，愛情話題拉近了我們的距離？還是那回在課堂中，我和大家分享病榻上父親對我的愛，讓你們看到生活中更真實的我？於是我的研究室成為你們的「告解室」，短短一年半裡，除了訴苦和分享外，竟有近十位同學在我那兒落淚，甚至痛哭，傾訴內心的秘密和苦悶。我知道你們和學長姐一起偷偷在背後喊我「宋媽」，我一直不太喜歡，因為我總覺得老師就是老師，但在這些點點滴滴之後，我慢慢接受了。

21.大三上學期，是我們相處的最後半年，那段時間我的身體每況愈下，上課咳個不停，你們看得很不忍，除了關心和慰問，有的端來薑茶或送上喉糖，也有的告訴我不同的止咳秘方......但那學期我們玩得很開心。頭一回是你們鬧著要玩萬聖節變裝秀，我準備了許多糖果，扮起橘黑趴，大家依約穿著橘或黑，也有同學刻意裝扮，那天的高潮是吃完糖果後我開始講課，突然承陽和信頡赤裸上身、穿著泳褲、頸掛蛙鏡推門進教室，大家先是一怔，然後有人準備拍照，但他倆快閃逃開，留下一片驚呼和狂笑，半天回不過神來。